2013年09月22日08:08 來源:人民日報
“這次,我是真的要離開了。”9月6日,72歲的日本動畫大師宮崎駿在東京召開的新聞發布會上宣布隱退。消息一經傳出,引來影迷一片嘆息。 |
風吹,唯有努力試著生存。 |
自己的路,還是得自己走! |
歲月永遠年輕,我們慢慢老去,你會發現,童心未泯是件值得驕傲的事情。 |
“這次,我是真的要離開了。”9月6日,72歲的日本動畫大師宮崎駿在東京召開的新聞發布會上宣布隱退。消息一經傳出,引來影迷一片嘆息。
宮崎駿的動畫片具有“心靈雞湯”般的精神療愈功能。而其想象力與思想的聯動、其作品對于日本主流社會意識的反映、其本人思想中的矛盾與糾結,更加值得人們深思。特別是在當下,解讀宮崎駿的電影作品或許有助于了解多數日本公眾的真實心態。
關照歷史現實 滿足社會期盼
20世紀80年代末到21世紀的今天,日本經歷了泡沫經濟崩盤之后所謂“失去的20年”;90年代的阪神大地震和奧姆真理教撒毒事件、兩年前的東日本大地震和福島核電站核泄漏帶來不斷升級的精神恐慌;頻繁的政權更迭、日趨保守的政客主張、迷茫與失衡的國家戰略、與鄰國關系的持續緊張以及與此相伴隨的老齡化與少子化日益嚴峻的現實,使日本社會普遍彌漫著一種愈發“內向”的焦慮。反映在這一時期的日本電影,“宏大敘事”的作品幾乎絕跡,小制作、內向化、精致化成為主流。
正是在這樣的背景下,宮崎駿主導的吉卜力工作室異軍突起,經濟效益和社會效益都旗開得勝。從更大的社會背景來看,上世紀60年代日本經濟起飛之前的有人情味的社會人際關系和70年代經濟高速增長期帶來的嚴重社會問題以及與之伴隨的社會運動已成為往事,女性主義、環保主義成為時代的主流價值。后工業時代的到來使得人們產生懷舊思潮和對農村共同體的烏托邦式向往。在這種充滿焦慮的背景下,對下一代進行勵志教育、樹立對未來生活的信心,成為社會的普遍期待。新的社會意識的涌動需要一種想象幫助勾勒出未來愿景,而宮崎駿動畫片這種關照歷史與現實的想象力,正好滿足了上述社會期盼。
才思奔涌而出 想象照進現實
吉卜力工作室成立以來的宮崎駿電影大致可分為三個創作階段:20世紀后期與高畑勛的合作期、宮崎駿跨世紀創作黃金期和新世紀以來培養后續力量的交接期。
吉卜力工作室之名源自二戰時期意大利偵察機“撒哈拉沙漠的熱風”,創意來自宮崎駿。這與他飛機制造廠家族背景有關,也是他的作品中常常出現飛行器與飛行、在天空中翱翔意境的原因。在與高畑勛密切合作的10年中,宮崎駿才思如井噴般奔涌。《魔女宅急便》中有飛翔本領的女孩烘托出一種魔幻主義風格,少女成長的主題在這一時期確定下來,女性主義價值觀貫穿作品群始終;《龍貓》中通過森林精靈所體現出的對自然的崇尚,更是讓想象照進現實,直接影響到2005年愛知世博會的基本創意,令世博會完成向環保主義主題的華麗轉身。
不過環保主義在宮崎駿作品中發展的軌跡,還要見諸《風之谷》和《幽靈公主》。前者完成于吉卜力成立前的1984年,后者是宮崎駿跨世紀創作階段的序曲性作品。《風之谷》創作之初,宮崎駿的主題是有關滅絕,而作品完成之時,已經調整為“共生”;《幽靈公主》則大大前進一步,片中有關原生林和再生林的描寫,仿佛就是在說工業化對亞洲原生態的破壞,關于亞洲歷史的影子在該片中隱約可見,如何與亞洲“共生”的主題呼之欲出。
宮崎駿創作黃金期的作品數量雖然僅有3部,但縝密的構思、史詩般的敘事成為這一時期其動畫片的鮮明特征。代表性作品當屬2001年的《千與千尋》。這部獻給新世紀的高度隱喻的作品試圖為日本人找回歸屬:白龍象征著日本與亞洲各國的歷史舊債以及日美戰后關系,無臉男的焦灼與貪婪則象征金融資本對匠人精神的侵蝕,是對泡沫經濟時代的反思;千尋父母貪吃變豬,意在對暴殄天物的消費主義進行批判,而千尋通過誠實、勤勞,完成自救,并解救了他人,幫助白龍找回身份,幫助無臉男找到歸宿,則體現了宮崎駿對日本未來一代自強不息的期待,以及對與亞洲各國達成歷史諒解、與美國實現戰略平衡、重建日本匠人社會的愿望。
凄美收山之作 折射世間變遷
2006年編劇《地海戰記》,標志著宮崎駿的創作進入交接期,多部作品打出勵志的主題。最近坊間熱議的他的長篇封山之作《起風了》,是將堀辰雄的小說和飛機設計師堀越二郎的故事捏合而成。該作與戰后標志日本電影進入國際影壇的作品《羅生門》結構有異曲同工之妙,如果加以比較,更是意味深長。20世紀80年代,由山口百惠和三浦友和主演的《起風了》,體現了一種厭戰情緒,中國觀眾并不陌生。但這一回的同名動畫片,故事卻完全不同:20世紀20年代關東大地震時的邂逅,成就了一個飛機設計師與身患結核的少女的相愛,女孩死去,設計師堅持設計出零式戰機,完成了職業夢想,卻使許多青年走上太平洋戰場的不歸路……這部影片的沉重之處在于,宮崎駿作品群中的少女主角死掉了。在他的作品中,少女主角死掉這是第一次,卻也是最后一次。
這是一部充滿“凄美”之情的收山之作。宮崎駿的基本立場當然是主張和平的,這從他捍衛日本和平憲法的言論便可以知道。但比起12年前“兼濟天下”的《千與千尋》,這部作品更多關注的是日本人的內心感受,是從對日本年輕人勵志的角度構思的“獨善其身”之作。不難感受到日本的內外困境,給宮崎駿的心態也帶來了微妙的影響。
日本是一個崇尚匠人傳統的國家,而且多為“能工拙匠”。“拙”,不是笨,是守拙而追求極致,但不善于轉型。零式戰機就是二戰期間的典型:這款過于精致、如工藝品一般的飛機,最終敵不過美國的量產戰機,在太平洋上空紛紛隕作落英。其實,在電腦作畫大行其道的今天,宮崎駿本人堅守的人工繪制的動畫片風格,又何嘗不是與零式戰機的設計思維異曲同工呢?也許這正是宮崎駿獻給日本匠人的一曲挽歌。他經歷了民主黨政權令人失望的改革,但全面保守化的自民黨政權國家戰略,不也正面臨著同樣的問題嗎?
從《千與千尋》問世至今,12年過去了。美輪美奐的想象世界與麻煩疊生的現實社會的反差,確實讓宮崎駿感到了疲憊。也許,時代的急速變遷,已很難讓他再將心中美麗的世界在動畫片中重現。
風起時,大師封筆,標志著一個時代的落幕。 (王眾一)